一隻住在太陽系地球澳大利亞的蛆,只會吃、排泄、和蠕動....

2009年3月19日 星期四

雞排

我國小一二年級那兩年, 因為聽了貝多芬的交響樂, 我立志要把鋼琴練好.
記得是每個星期二下午, 我就到幼稚園附設的鋼琴教室學琴.
上完課, 通常是高年級放學的時候 ,
我通常是坐在接待室的玻璃窗旁 ,
一邊聽著學長學姐在馬路上追逐互罵三字經, 一邊等著還沒下班的父母來接我.
偶而, 有個跟我同年的小女孩, 會和我一起等.

她叫盈盈.
記憶中的她, 有雙很大的眼睛, 睫毛很美;
還有一對酒窩, 笑起來甜甜的, 很可愛.

我現在忘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但應該和我一樣, 都是從安親班過來等父母的.
我們常一起坐在窗前, 跟幼稚園的大姐姐聊天, 追問她有沒有男朋友, 問她工作上的瑣事.
我們也會拿書櫃裡的琴譜出來翻閱, 即使音樂水準不高的我們總是無法看懂那些像蝌蚪般的音符.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 小女孩請我吃的雞排

鋼琴教室的門口有個賣雞排的小攤販 放學時候的生意特別好,
錢多的就買雞排來咬, 錢少的就買兩隻雞翅來啃, 天真的他們從沒擔心身材走樣或膽固醇的問題.
剛開始我對於雞排並沒有極強烈的慾望, 也許是有師長曾告訴我雞排不是很健康營養的東西,
可是看到路上小學生人手一包, 津津有味地啃著, 總是會有點心動,
但那時候的我沒有零用錢, 父親又管得比較嚴, 啃雞排的樂趣似乎是無福消受了.

有一次, 記得是雨天的樣子, 小女孩穿著黃色雨衣跟一群大哥哥圍繞在小攤販旁買雞排.
一打開接待室的門, 她帶進來的不只是溼氣, 雨滴, 和甜美的微笑, 還有濃濃的雞排香味.

我一邊看著她手上的雞排, 一邊和她及大姐姐聊天,
聊到一半, 她把吃到一半的雞排分給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吃雞排,
好油, 好鹹, 但好好吃. 那種混合著胡椒粉和不知道回鍋幾次的油香, 讓我欲罷不能,
吃完了肉, 啃完了骨, 連沾黏在紙袋上的碎屑也被我舔得一乾二淨.

"下次我在請你吃大塊一點的"
這是跟她聊了這麼久, 除了她的名字外, 我唯一記得的一句話.
她後來又請我吃了一兩次雞排, 雖然我好像從沒請她吃過任何東西.

之後, 我轉到其他的小學, 琴也沒在那個鋼琴教室上了.
記憶中那個綁著兩個小辮子, 甜笑著請我吃雞排的小女孩也不見了.
新的小學, 沒有雞排, 沒有小女孩, 卻有著看起來髒髒的滷味和年紀輕輕就學會勾心鬥角的小妖怪.

我再次見到她, 是在國中的時候.
大眼睛, 酒窩, 像蜜糖般甜的笑容, 沒變
身材變了, 更高, 更挺了.
她好像還是校內啦啦隊的一員, 開朗活潑好動, 據說成績也不錯.
而我則是個性格兩極充滿矛盾, 想飛又飛不起來, 成績中下的普通學生.

我們見過一兩次面, 都是匆匆一撇.
我沒打招呼, 她也似乎忘記了我的樣子,
像是完全無相關的陌生人一樣, 從Y字型的岔路錯開, 走上不同的道路.

後來, 我國二時出國, 到了完全沒有路邊攤雞排可吃的陌生國度.
夜深人靜時, 童年的種種偶爾會在腦海裡上演,

除夕夜和堂兄堂姐們在鄉間放沖天砲,
站在板凳上拿著筷子學著卡拉揚對著想像中的交響樂團指揮貝多芬的交響樂,
幼稚園的樂隊遊行, 小學時憑著關係而非實力所登上的班長之位,
有輕微歇斯底里症的安親班女老師 , 還有小女孩的笑容和她請我吃的雞排....

幾次回國 以短期觀光客的身份在熟悉的街道中閒晃,
位於十字街口的鋼琴教室還在, 親切的大姐姐卻早就離職 .
雞排店還在, 同樣的回鍋油和胡椒香味, 卻沒有可愛的小女孩跑來跟我和分享她買的雞排.

看著攤販老闆拿著生繡的剪刀將炸好的雞排剪成四塊, 和不知道已經使用多少次的回鍋油,
想重溫兒時口味的我卻步了, 看來改變的不只是環繞在我身邊的人, 還有我對於食品衛生的要求.

對於人文風景不同的異鄉而言, 我是名副其實的異客.
對於人事已非的家鄉而言, 我竟然也成了異客.
成為獨在異鄉的異客, 也讓我成為拋棄過去的異客.

也許, 只是也許, 因為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放棄我對於食品衛生的要求
我該買塊雞排來吃吃;

也許, 只是也許, 因為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有面對過往的勇氣,
若能再相逢, 我該還她欠了十多年的雞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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